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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盟科袁征宇:两年左右,国内创新药产业会走出资本寒冬

作者: 朱雪琦 2022-11-23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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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月,盟科药业在科创板上市,距离创始人兼CEO袁征宇博士2007回国创业,已经过去了15年之久。

 

在寒冬上市,资本市场普遍预测盟科上市就会破发。但是盟科不仅没破发,当天收盘较发行价上涨达33.33%。


上市当天,袁征宇在美国,他在线上参与了公司内部的庆祝活动,“毕竟努力了这么久,大家的情绪还是很高的。”

 

盟科的上市时间比袁征宇预期的要晚了很多。

 

在很长时间里,盟科专注的耐药菌抗生素领域在新药研发领域是“冷门赛道”。“做这家公司曾经最大的无奈,是我得花大量的时间去融资。”袁征宇坦承,2017年之前,他大概有一半时间都在忙着融资。

 

2020年,回国创业13年后,袁征宇终于可以说,盟科“见到曙光了”。当年,公司完成D、E两轮融资,融资金额高达十亿人民币级。D轮融资时,盟科的第一个研发项目MRX-I(康替唑胺片) 已经申报新药,第二个项目MRX-4即将启动国际多中心三期临床,公司IPO工作也在紧张筹备中。

 

然而,2021年下半年至今,资本寒冬又来了。

 

这仅仅是袁征宇在国内的经历。自从90年代起,袁征宇曾经历过美国生物医药产业的完整上下行周期。1993年,人们普遍认为美股BioTech的黄金十年结束,BTK指数从1992年末的阶段高点176点,跌到了1995年中的底部77点,不到两年,跌幅达到56%。

 

而就在1993年,袁征宇却来到硅谷,加入了一家新兴的生物化学公司阿菲玛研究公司。1996年,袁征宇又参与成立抗菌新药研发公司Vicuron。在美国,他见证了美国Biotech公司的寒冬,也见证了过热的资本市场。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冲破了 5000 点,缔造了著名的“互联网泡沫”。同年,Vicuron在纳斯达克上市。5年后,Vicuron公司又以抗菌药研发领域创纪录的19亿美元的价格被辉瑞收购。

 

让袁征宇津津乐道的是,Vicuron共计用了2.5亿美金——这是其他新药通常所需费用的大约十分之一,就把两个抗感染新药做到上市提交NDA。“那时我们太顺利了。”他回忆。

 

袁征宇会将一些成功归因于“自己运气比较好”,这是他谦虚的说法。实际上,在美国和中国创业二十多年,袁征宇有判断力,有定力,能扛得住外界纷纷扰扰的诱惑,他也有长远的眼光,这些特质在过去15年,国内从过冷到过热,再到过冬的创新药领域,显得尤其珍贵。

 

在中美都经历过创新药产业的上下行周期,见过“起高楼”,也见过“楼塌了”,经历过黑暗和黎明,袁征宇更坚定和淡然。在访谈中,袁征宇表示自己不会每天都关注公司股价,他多次强调的是公司长期的“基本面”。

 

回国创业15年,他对“基本面”这三个字的理解从没有变过——无论市场好还是不好,不论上市前,还是上市后,他认为,一个新药的公司掌舵者,都应该意识到在创新药这个长周期的领域,企业最应该做的,是聚焦在自身的基本面。

 

当然,他对如何做一个CEO,创新药产业的周期也有自己的深刻理解。

 

以下是动脉新医药和袁征宇的对话:

 

 

决定回 A 股,现在看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动脉新医药:盟科成立15年了,今年上市,上市时间跟当时预期的差不多吗?

 

袁征宇:晚了很多。最初回来创业,我知道其实做成一个BioPharma公司是小概率事件,大概率是做成一个药,在一定阶段,像美国大多数公司一样被收购。收购有各种原因,通常都是市场行为,与管理层之间的偏好关系不大。但由于中国资本市场的发展阶段和特点,盟科在中国被收购的可能性反而小一些。

 

动脉新医药:什么时候决定上市?

 

袁征宇: 2018 年,当时想去港股,之后科创板推出,我们将两个市场一比较,决定撤回到科创板。

 

决定回 A 股是在 2019 年的第一季度。后来有很多人,包括一些券商,在 A股市场反复的时候,还劝我们再上港股,当时某些时候香港市场的确有所回暖。 但我们总体判断后仍然坚持了A股这条路。

 

回 A 股要做架构重组,取得所有投资者意见一致,并且还需要Pre-IPO融资,这个过程花了一些时间。2020 年 12 月盟科顺利完成股改,开始进入A股IPO的实质阶段。

 

动脉新医药: 回A股主要是什么原因?

 

袁征宇:最主要是两个原因,我觉得完全都是对资本市场的考量。第一,对于像盟科这样规模的公司,港股整体的流动性还是比较差;第二,我不认为港股的生物医药产业体量会很大,在这样的市场里,再融资会比较困难。

 

盟科现在作为一个biotech,在完全盈利之前,有能力再融资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要素,基于此要慎重决定上哪一个资本市场。纳斯达克上市的最大好处,就是再融资能力很强。A 股虽然监管比较严,但较为充足的流动性使得公司再融资会相对容易。

 

现在回头看,回 A 股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很多人也在问我,当时你们为什么这样选择?其实,我们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对公司长远发展的利弊和基本面来评估,至少对盟科这样的企业来说,A股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动脉新医药: 多久会看一次股价?

 

袁征宇:上市初我看了看,后来就没有再看了,现在我不是每天都关注股价。不看股价有两个原因,我知道公司股价短期波动,经常是受大盘或市场情绪影响,而非受公司业绩本身的影响,看的太多的话,反而影响我的情绪。

 

我们当年的一级市场的投资者都是长线投资,更关注于公司基本面的发展。公司上市后并没有对短期股价波动,做任何刻意的“维护”。我们的任何做法都是基于公司的长远利益,也希望二级市场的投资者能看到公司长远的增长和价值。

 

 

CEO要警钟长鸣,时刻记住你的基本面,抵挡住诱惑



动脉新医药:这也不是您第一次带企业上市,2000年,Vicuron在纳斯达克上市。这两次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袁征宇:Vicuron另有CEO,我的压力其实没有那么大。盟科我是创始人兼CEO,是做决定的那个人。即使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作为这个公司的主要负责人,我还是要做一个决定。就像我们在 2019 年决定回A股, 2021 年上半年,还有很多人劝我们再去港股。这个时候大家都看着你,压力很大。

 

动脉新医药:2007年回国要做什么创业项目,做这个决定花了多长时间?

 

袁征宇:公司成立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四个不同的项目。当时花了一年时间看文献,反复讨论。等之后做到三期临床的时候,公司只能先聚焦做一个,这个取舍是做 CEO 最难的地方。在前景还相对模糊的情况下,你要做出一个很确切的决定。

 

一个新的化合物做了一段时间,结果不理想,是常见的事,这是比较容易放弃的。难就难在,两个项目看上去都比较好,怎么选?

 

动脉新医药:怎么选?什么样的 CEO 能做出现在回头看是正确的决定?

 

袁征宇:有时候要有“第六感”。其实没有真正的“第六感”,“第六感”实际上是经验的积累,只是没有办法把规律讲出来。如果CEO的决定是资本市场驱动的,那他没有“第六感”。

 

2017年,我们曾经赌过一把,当时,MRX-I开始进入临床三期,要开始为商业化做准备,面临一个重大的决策,究竟是自己建厂还是找代工?当时政策还不明朗, 想了半天,分析了所有的方式,决定赌一把,找代工。因为我们认为中国今后如果走国外Biotech发展的道路的话,一定会推出MAH制度(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制度)。果然,2019年,MAH制度就正式确立了。

 

现在回头看,还好当时没建厂。建厂的重资产投资,很容易使得公司的资金链断裂。那时候再去融资,会很狼狈。

 

动脉新医药:1993年-2005年,可以说,您经历了美国的创新药产业完整的上下行周期,这段创业经历,教会了您什么?

 

袁征宇:抵挡住所有的诱惑,钱千万不要花得太快。不要以为融到钱,就可以随便挥霍,因为今后即使大环境不是寒冬,公司自己也会有寒冬。此外,要注重打练基本功和提升核心竞争力,不要去做太花哨的事情。创新药周期太长了,不能只做两三年的计划,要做一个十年的计划。 从十年的时间维度来看,有些故事讲到第三年,没有新内容,一定讲不下去。

 

动脉新医药:需要面对哪些诱惑?

 

袁征宇:比如,每一轮新的融资,通常总有压力把估值做得高一点,这样前面的投资者就会高兴一点。但我们一般都会拒绝不理性的估值增长,尤其在市场很好的时候,更要抵住诱惑,不能这样做。

 

另一个最大的诱惑是融了钱以后,会过度扩张,这个是最可怕的。盟科成立15年,人员扩张比较快的时候,是为了产品上市,部署商业化要招很多人,我们现在商业化团队近 100 人,自己卖产品,100 人大概是最小规模了。以前很长一段时间,盟科的团队从来没有超过 50 人。

 

15年,盟科在上海的办公楼只搬过三次。从最初晨兴资本在上海哈雷路的孵化楼,到张江蔡伦路720弄2号楼401-402室的700多平米,从2008 年到2018年待了整整10年。2018年,我们搬到了衡谷,2200平米。2021年搬到了现在的爱迪生路53号,6000多平米。

 

在二级市场,又要面对新的诱惑,你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去迎合资本的短期需要。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情况下我不愿意太频繁地去看股价,有些上下波动是没有道理的。

 

小的诱惑则在日常工作的细节当中,例如是不是要多买一台未必用很多次的仪器等。

 

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即使是一个小问题,作为 CEO也一定要把握好。早年,很多国内的biotech公司融到第一笔投资,一定会做的事,就是帮 CEO 买辆车,这在那个年代是常规操作,但是买车跟研发没有关系。另外,有些公司会没有计划和论证就去买大量的试验仪器,我亲眼见证过,有一家公司11个月就倒闭了,我们当年从那个公司廉价接手了很多仪器,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买那么多仪器干什么。

 

动脉新医药:怎么抵挡住这些诱惑呢?

 

袁征宇:记住你的基本面,练好你的基本功。你要做新药,资金最好能够坚持到下一个 reflection point(成长拐点)。比如做二期临床,16 个月里没有新进展,这段时间很难融资,如果是融到钱以后大笔花,撑不到16 个月的话,公司下一步就会很难了。

 

即使我们时刻记着基本面,还是不可避免会遇到艰难的时刻,曾经,盟科的资金链也有即将断裂的风险。有时,不同时期的投资人有不同的利益诉求,关于公司的发展方向,意见未必会始终一致。那么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办法,就可能妨碍公司新的融资。新的钱进不来,但是公司还得维持经营,钱就越花越少。

 

一帆风顺是例外,波折是常态,这是一定要警钟长鸣的。

 

 动脉新医药:创业这么多年,您对“基本面”三个字的理解有变化吗?

 

袁征宇:没有。我们一直说把钱和精力都用于维持公司的基本面,把自己的基本面做实。首先,你选的这个药物本身,要有差异化,要能解决临床上的痛点;其次,开发新药的过程中,你要关注公司的基本面的发展,你开发的药沿着这条路走,是不是离做成药越来越近了,还是在原地徘徊?你总在原地徘徊的话,投资人为什么给你钱?

 

现在我们已经有产品商业化了,公司也在资本市场上市了,但是要审视的仍然是基本面。创新药商业化,特别是高端抗生素领域,研发门槛高,竞争有限,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稳健、持续期很长的增长模式,不会是短期的爆发式放量。我们传递给投资者的信息是,对盟科这样的企业,要更多关注我们的稳定可预期的增长,而不是看短期但可能难以持续的放量。

 

 

两年左右,国内创新药产业会走出资本寒冬
 

 


动脉新医药:您觉得过去几年,中国的创新药行业的泡沫有多少?

 

袁征宇:其实泡沫很难定义,我一直开玩笑,所谓泡沫,或者泡沫会不会破,很大程度跟环境有关。外界的压力调整好,一个肥皂泡可以维持挺久;但是如果有高压、真空环境,泡沫就会破。比如,早年做首仿,在当时的监管环境跟资本市场下,就不是泡沫;集采之后,做仿制药就有了泡沫。刚做新药的时候,只要结构新、有专利,都是有市场的,可以单独定价,它不是泡沫,但最终是以临床需求为导向的话,一个简单的 me-too 或者 me-worse的新结构,就成了泡沫。

 

动脉新医药:那怎么预见现在做的事,未来会不会成为泡沫?

 

袁征宇:短期内,不用看太远可以参考美国FDA的近20年监管导向的变化,美国biotech市场是如何评估价值的,跟国内还有哪些差异。大概率他们现在的做法,就是我们今后的做法。现在在美国市场大概率不能长期生存,但当下仍然活得很火的biotech,就可能是明天国内市场的“泡沫”。

 

至少从2015 年到现在 8 年了,整体趋势就是这样。我一直强调,很多美国FDA在做的事和方法,我们的监管机构今天没有做,但不等于明天不做。

 

动脉新医药:美国创新药市场也曾经历过泡沫起来、泡沫破灭的过程,背后的原因,中美相比,有什么异同吗?泡沫的周期性规律是怎样的?

 

袁征宇:有相同,也有不同。美国是一个个周期,主要看整个新药领域是否有重大的利好消息,是news-driven(重大事件驱动)。出来几个好消息,市场就处于上行期;下行期跌得厉害的时候,都是好长时间没有正面事件,再加上有一两个重大的失败。

 

当然,重大事件有一定的规律,因为重大突破都是起源于基础研究,大概 6 到 8 年会有一个大循环,最近几年会频繁一些。有重大突破以后,资金大量涌入,市场就抬的比较高;但是整个市场上要用于Biotech的资金只有那么多,都进去了,就抬不上去了,这些进去了的资本自己就会往外撤。撤完没有什么新的正面事件了,看不见特别大的增长,就开始跌。资本市场有这个来回,在下行的周期,就会把那些基本面不好的公司清除出去,也逼得所有的公司不得不关注自己的基本面。

 

从最近几波大的泡沫看,driving force(驱动力)都是认为一个新的技术可以创造无限的价值,预期太高了,都冲进去以后,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当然,中间也对了几次,比如单抗。在PD-1以后,近几年大家又冲进了一个领域,恐怕是一个不太成功的泡沫,它在个别领域中可能会成功,但是无法普适。

 

中国的泡沫是一波一波,早年是仿制药可以赚很多钱,后来说做新结构可以,现在非得要解决临床问题。

 

中国过去的几波泡沫,我认为是特殊大环境造成的。中国整个资本市场的经济活动,很大程度上受政府的顶层政策变化的影响。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政策,可能对某个企业或者某一赛道造成上行或者下行的巨大影响。其实我们的biotech的很多周期性涨与跌,究其后面的原因,都跟政策改变有关系。

 

动脉新医药:最后一个问题,大家都想知道答案,这波寒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袁征宇:以境外规律为参考,大约两年。

 

首先,一个基本判断是,我认为现在的寒冬,实际上是前面无序爆发的恶果。在这个过程中,跌得厉害的都是那些基本面不好的。

 

那么,走出寒冬有两个比较大的因素,一个是资本市场,一个是政策。

 

寒冬不寒冬,其实就是资本进来不进来。因为前一个时期疯狂的一、二级市场的倒挂,资本市场需要用两年这么长时间清理市值泡沫或者投资者的不合理预期。我相信,两到三年会清理得差不多。钱出去以后兜了一大圈以后,实际上最后还是会进来,因为钱还在,大家还得再投。

 

从政策层面来看,生物医药产业作为五大支柱产业之一,从国家战略层面来看,这个领域的凋亡,一定不是国家想要看到的。等到资本市场清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政策上的合力,度过寒冬,长远来看,依然是春天。

 

相关赛道 生物制药
文章标签 创新药投融资
注:文中如果涉及企业数据,均由受访者向分析师提供并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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