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3日,北京正处于半封城的状态。
一篇论文为整个城市和世界带来了躁动。北京大学博雅讲席教授、干细胞中心主任邓宏魁教授在国际学术期刊Nature杂志在线发表了题为“Chemical reprogramming of human somatic cells to pluripotent stem cells”的研究论文,首次在国际上报道了使用化学小分子诱导人成体细胞转变为多潜能干细胞(CiPSC),这一成果轰动国际。
当天,邓宏魁教授给在博远资本任职的学生打了一通电话:“嘉聪,有空咱们聊聊。”
北京的餐厅当时还不允许堂食,二人只能坐在圆明园的室外石凳上,喝着速溶咖啡。“其实如何将CiPSC平台从学校转化开发技术平台及下游应用,邓老师心里早有了详细规划。当然外部资本的助推也是必不可少的。”郭嘉聪说。
博远资本创始合伙人陈鹏辉也在这一天看到了CCTV关于CiPSC的报道。“邓老师的工作有开创性的意义,非常值得关注。”陈鹏辉立即给郭嘉聪发了微信。
很快,在博远三位合伙人一路的指导和支持下,2022年7月1日,北京北启生物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北启生物)成立于北京市昌平区生命科学园,这是一家专注基于化学小分子诱导的多潜能干细胞技术平台(CiPSC)开发全球创新型细胞治疗药物的企业,也是邓宏魁教授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家创业公司。
“十五年磨一剑”的研发突破
早在2013年,邓宏魁教授团队就在Science杂志发表了一项革命性的研究成果——用小分子化合物诱导小鼠体细胞重编程为多潜能干细胞。在当年,该研究就被评为“中国十大科学进展”。
不依赖卵母细胞和转录因子等细胞内源物质,团队仅使用四个小分子化合物的组合对体细胞进行处理就可以成功地逆转其“发育时钟”,实现体细胞的“重编程”。
因此,这项研究也开创了全新的体细胞重编程体系。
上世纪60年代,英国发育生物学家John Gurdon利用去核的卵母细胞将体细胞逆转到胚胎发育的初始状态,证明了细胞发育过程中的可逆性,同时,他也成就了第一代细胞重编程技术——“核移植”。
到了2006年,日本科学家Shinya Yamanaka建立诱导多能干细胞技术(iPS技术),采用转基因过表达转录因子的方法将体细胞重编程至类似胚胎干细胞的多能状态,将再生医学推进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也因此获得2012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然而,核移植因涉及伦理问题难以进行工业转化,iPS技术则因所采用的细胞内源遗传物质进行重编程的方法涉及复杂的外源生物大分子整合,其过程难以控制,产生的细胞大多带有基因组不稳定的特点,很难实现对细胞命运的精准调控。
那么如何精准调控细胞命运?——利用小分子化合物。
与前两者相比,小分子诱导具有多个明显优势:一是因为不用整合基因组,化学小分子打到体内不会产生免疫原性,提高了其安全性;二是因为化学小分子可以直接通过细胞作用到细胞内的靶点,操作也变得非常方便;三是化学小分子可以进行多个靶点的调控组合,这是采用遗传学方法难以达到的效果。
但在当时,利用化学小分子调控细胞命运只能在小鼠身上实现,如何造福于人?
“当时我回国第一个目标就是把这个细胞做出来,移植给病人就可能逆转。”邓宏魁教授从2001年就开始琢磨这件事儿,经历了好几代学生,一晃二十多年。
13年前,曾经在邓宏魁教授实验室学习过的郭嘉聪目睹了整个过程。郭嘉聪告诉橙果局:“早在2010年,实验室的博士,博士后三班倒日夜不眠地进行筛选体系优化,都是为了这一个目标,但讲真话我当时根本不信,觉得是拍好莱坞的科幻片。”
终于在2022年,邓宏魁教授团队在Nature杂志上报道了人体细胞化学重编程的工作,成功的应用化学小分子诱导人的体细胞去分化,并获得人多能干细胞。
这项工作已经不是传统的“十年磨一剑”,而是十五年。
科学家与投资人的一拍即合
从2019年加入博远资本以来,郭嘉聪见证了博远在看人、看趋势和看科学方面的不断迭代。
即便在投资跟随式、渐进式创新的流行期,博远资本依旧把目光落在全球领先的科学家们身上,并且从很早就开始梳理全国顶级级高校院所的PI,系统性的梳理和分析后,总结出了一个高校教授数据库,从中去寻找真正在全球范围内有竞争力的专家与技术:博远人民币第一期就投资了中科院院士邵峰成立的炎明生物,而北启生物的成立和孵化则是博远二期人民币基金完全从头孵化的首例。
截至目前,博远资本的数据库几乎囊括了国内各个高校的顶尖教授,打开每一位科学家的主页去评价比较他们的科研水平放到全球是否有竞争力,但最后的结论是——真正有国际领先水平的原创仍然非常难得 。
“真正的原创不是要求科学家发了多少CNS文章,而是他的发现是否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生物学机制,或者说从本质上改进了一项技术,为制药领域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郭嘉聪表示。
从投资人视角来看,勇于探索真正的“first-in-class”才是VC魅力和实力所在。因此,博远研究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再生医学创业公司,尤其在iPSC赛道,最后他们发现,市面上有三分之一的公司CEO或科学创始人都是邓宏魁教授的学生。
那邓宏魁教授为什么自己不出来创业?
凭借师生这一层关系,郭嘉聪很快联系上了邓宏魁教授。2021年,在郭嘉聪第一次和邓宏魁提及创业的事时,老师一直没给予正面回应。
事实上,近几年高校转化科研成果成立公司的案例比比皆是,但真正能做好的公司百里挑一,甚至比例更低。或因为科研成果无法重现、或因为团队配置不完善、又或因为高校教授沿用实验室管理模式来运营公司,高校教授创业始终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即便当时被老师婉拒,但博远资本依旧看好邓宏魁教授,陈鹏辉建议郭嘉聪继续跟老师保持沟通。所以每隔几个月,郭嘉聪就找到老师喝喝咖啡,聊聊近况。一直到2022年4月,邓宏魁教授完成人体细胞化学重编程工作后,决定将技术落地。“就像基因泰克一样,是科学家和投资人的一拍即合。”简单的一小时沟通,一杯咖啡,邓宏魁教授在博远资本的支持下,成立了北启。
这一拍即合的背后,更多的是金石为开。博远资本和郭嘉聪终于等到了那一通“幸运的电话”。
抓住初创公司取胜的关键
学校做前沿科技突破,公司负责成果落地开花。
接下来的几个月,北大科研团队迅速建立了第三代 CiPSC诱导技术。2023年4月,最新一代的CiPSC研发成果发表在 Cell Stem Cell 杂志上。新的诱导周期由原来的50天缩短到30天以内,最短16天即可完成。这表明北启生物的诱导效率大幅提升,最高可达 31%,此外,北启生物还在不同遗传背景、不同年龄的 17 名个体来源的体细胞上进行了测试,结果表明均可实现高效诱导。
“博远投早期项目不是那种所谓的基金攒局,找一个热门方向硬凑一帮人讲中国版的某美国biotech对应版故事to VC融资。”从公司成立第一天起,郭嘉聪就进入北启生物管理层,代表博远资本出任COO一职,帮助邓宏魁教授推动科研成果落地转化。
值得一提得是,为了避免公司成为实验室的放大版,北启生物的创始团队中只有两位是邓宏魁教授的学生,其他的同事都来自工业界。
博士一毕业,郭嘉聪就进入美国旧金山湾区的百时美施贵宝(BMS)肿瘤免疫部门工作,这支位于西海岸的早期研发团队,开发了全球第一个肿瘤免疫抗体药抗CTLA4的Yervoy(国内称Y药)和第一个PD1抗体Opdivo(国内称O药)。
基于这段工作经验,郭嘉聪很清楚地认识到:“大公司做管线有一个庞大的早研部门做支持,BMS的肿瘤免疫部门当时几乎做遍了所有固有免疫和获得性免疫的新靶点,几十个科学家人手一个项目同时筛选,即便如此每年能进入IND申报的也就3-4个。这3-4个靶点做完临床Ⅰ期后,能有1个能推进Ⅱ期就很了不起了。但小公司不可能有这样的资源,所以在早期成立阶段,公司需要特别谨慎,最多只能有一个leading pipeline失败,失败第二个几乎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因此一个独步天下的平台才是初创企业取胜的关键。“基因泰克早期是全球做抗体工程最好的公司,Medarex和再生元则是有人源化小鼠平台。”郭嘉聪列举了三家初创公司,而他们的成功都彰显了平台力量。
对北启生物来说,CiPSC就是全球独有的平台。因为其安全和便捷的特点,让再生医学变得触手可及。即便是本科在校生经过几个月基础的细胞培养训练,也能迅速掌握CiPSC的诱导建株方法。
把最重要的事放在开头。
2023年5月,北启生物首先推出自主研发的诱导CiPSC试剂盒。CiPSC试剂盒一推出,ACROBiosystems百普赛斯便主动与北启生物团队积极沟通。“人化学重编程试剂盒在我们的实验中初见好的结果。该试剂盒使用简单,我们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仅通过简单的技术交流就能使用该试剂盒成功诱导出人原代CiPS细胞,说明化学重编程技术具备先进性、易操作性和可重复性。”ACROBiosystems百普赛斯Aneuro干细胞研发负责人齐震博士公开表示。
基于底层技术不停地开花结果,北启生物还将推出GMP临床级别的种子细胞产品,源源不断地授权合作伙伴共同开发下游管线,用于重大恶性疾病的治疗。据了解,北启生物正在与全球多家生物技术和药企洽谈BD合作。
创业公司是理想与现实的结合体,这里的科学家往往兼具创新精神和务实主义。在邓宏魁教授身上,尤为明显。郭嘉聪告诉橙果局,邓宏魁教授在回北大之前,曾在工业界工作过几年。1996年,在Dan Littman实验室发现了艾滋病病毒受体CCR5后,邓宏魁教授的工作被某支华尔街基金看好,直接被邀请出任初创公司ViaCell的分子生物学总监一职。短短四年后,ViaCell被另一家上市公司收购。
“邓老师参与过创业公司的建立,他知道如何把一个学校的‘idea’落地成一个 ‘product’。”郭嘉聪说他与邓宏魁教授之间,几乎没有所谓的科学家与投资人的沟通成本。由于邓宏魁教授经常到海外出差,更了解国际趋势。“反而是他来告诉我们学术和工业界的最新动态,帮我们实施更新。”郭嘉聪说。
“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工作”
博士毕业那年,郭嘉聪曾经历了国际化大药厂基因泰克的招聘流程,有了这场近十小时的专业且高压面试的经验,他意识到公司招人在考察科学能力的同时也要对候选人沟通能力,创业精神和价值观做深入了解。
直到做了北启生物的面试官,他愈发认同关于科学家创业的行业共识——“一个好的科学家除了Science要扎实,还要有一颗强大的心,不怕被别人挑战,同时要学会跟人合作和相处,缺一不可”。
因此,在人员招聘上,北启生物也参考了这种近乎苛刻的面试要求。
北启生物每招一个新人都要经过6个以上同事的面试。对于“PhD level”的候选人面试一般会提出一些相对“刁钻”的问题。“有些问题实际是没有标准答案的,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把人问到吓跑,而是考察一个人在压力下的应变能力——能否平静且有逻辑的应对困难和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观点。”郭嘉聪很自豪地说道 ,“目前北启生物的博士科学家在各自的领域都比我强,这种传统我们会一直保持下去。”
招人只是组建团队的第一步,如何激发团队活力才是重头戏。
曾经在硅谷工作的郭嘉聪反复思考几个问题:为什么硅谷创业公司的每个人都拼命干活?为什么硅谷的公司能快速成长?为什么硅谷能够吸引且能留住全世界的人才?
只是钱多吗?——肯定不是。
一流的人才应该不只在乎眼前的现金,他们更渴望自己的才华得到发挥,自己提出的建议能被同事倾听、被领导采纳、自己做的产品能改变世界。
“以前基本上是美国有一个‘first-in-class’,中国很快就有个‘me-too’。当 ‘me-too’和‘fast-follow’看多了,一旦发现一项中国真正的原始创新,所有人的眼睛都会发光。”具体到行动上,郭嘉聪说,“我们上班不需要打卡,但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主动工作。因为北启生物的成员们都认为,我们的产品能够真正治病救人,真正帮助人类走出生老病死。“
对于人而言,一旦从事自己感兴趣的行业,就会发动内部的一个机器。
除了人才的内在驱动,北启生物还为团队成员提供股份,让他们获得远多于现阶段现金的收入。
所以建立一个利益分享,赏罚分明的机制是博远和北启的共识。在成立之初,北启生物就设立了一个巨大的股票期权池,每个给北启生物做出贡献的同事都会被授予大量股权,成为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合伙人。
一年的时间内(2022年10月-2023年11月),北启生物已经找到不少于5位有能力、有担当的同事,升级成为公司的联合创始人。
目前北启生物才刚刚起步。郭嘉聪告诉橙果局:“未来团队规模还将不断壮大。让细胞治疗走进千家万户,把真正的国产原创技术带到国际舞台,是博远和北启共同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