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中国创新:浪潮奔涌,格局新立
中国医药产业,正经历一场从“跟随”迈向“引领”的深刻蜕变。巨大而迫切的临床需求,与核心技术自主可控的时代召唤,共同构成了这场创新浪潮的核心驱动力。国家意志的坚定引领,成为破局关键:审评审批制度变革大幅提速研发进程,战略科技力量持续投入夯实基础,资本市场的创新包容机制则为产业注入了澎湃活力。政策、资本、人才、需求、技术发展的磅礴合力,正在重塑中国医药创新的生态根基。
乘势而上,中国创新药研发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活力与广度。前沿领域探索日益深入,从快速跟进到局部引领的跃升清晰可见,中国智慧正积极融入并影响全球药物研发格局。重大公共卫生挑战的应对,更淬炼了中国医药体系的应急响应能力与创新韧性。然而,繁盛图景之下,挑战犹存:源头创新的基础仍需筑牢,靶点与适应症的同质化竞争呼唤更优资源配置,国际化征途中的复杂壁垒亟待突破,创新价值回报与广泛可及性的平衡更考验着制度设计的智慧。中国医药创新,正处于从规模积累向质量飞跃的关键攻坚阶段。
创新的终极坐标,始终锚定于未被满足的临床需求。中国庞大的患者群体与丰富的疾病谱系,是医药创新的独特沃土。唯有深刻洞察临床痛点,勇于挑战科学前沿的“无人区”,将资源聚焦于真正具有突破意义的原创新药(First-in-class)和解决重大临床瓶颈的改良型新药,中国医药创新方能孕育出不可替代的全球价值。与此同时,制度创新的持续深化,正致力于打通创新成果惠及患者的“最后一公里”,确保科技之光温暖每一个生命的期待。
《中国创新Talk》专栏,旨在搭建一个深度对话的平台。我们将深入一线,聆听来自资本方、学术界、产业界的核心“破局者”们,分享他们的前沿洞察、破局之道与未竟之思。他们的声音,将帮助我们更清晰地把握产业跃迁的脉搏,洞见未来发展的机遇与挑战。我们相信,唯有凝聚共识、深化协作、直面挑战,方能推动中国医药创新巨轮行稳致远,最终驶向惠及全球患者的广阔蓝海。敬请期待,与破局者同行!
7月16日,苏州亚盛医药总部,紫色与绿色的利生妥®标志被点亮——紫色象征无穷能量,绿色寓意生命复苏。这一刻,距离全球第一个Bcl-2抑制剂维奈克拉上市已过去9年,而中国患者终于迎来了第一款国产原研的同类药物,也是全球第二款Bcl-2抑制剂药物。 随着该药物在国内的商业供货开启,7月25日,利生妥®已快速在全国多地开出第一批首方,真正惠及患者。
从1995年在乔治城大学实验室里开始Bcl-2靶点研究,到2025年利生妥®获批,杨大俊及其团队用整整三十年攻克了被公认为“最难成药”的Bcl-2靶点。对于这个“攻坚”,在上市发布会上,亚盛医药董事长兼CEO杨大俊哽咽:我父亲就是因癌症去世的,我们同事的家人、亲戚、朋友很多都被癌症带走。而这泪水背后,是科学与人性的双重重量。
而“三十年磨一剑”利生妥®上市后,亚盛医药又面临着新的挑战:商业化。杨大俊透露将自建商业化团队,“基于过往经验,有信心组建团队将产品在中国做大做强,我们也希望可以惠及更多的患者。希望在血液肿瘤治疗最终实现‘无化疗’,甚至患者最终‘痊愈’。”
杨大俊也清醒地认识到商业化的重要性。实际上,在资本寒冬与创新药泡沫并存的当下,“上岸”仍是悬在所有Biotech头顶的问号。“只有靠自家产品销售利润支撑研发,才算真正上岸。亚盛计划2027年实现公司级盈利。” (朱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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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选择最难的路
Bcl-2蛋白被称为细胞凋亡的“终极守门人”。自1985年被发现以来,全球科学家前仆后继试图攻克这个靶点,却屡屡折戟——它深埋于细胞能源工厂线粒体的双膜结构之下,药物需穿越重重屏障才能抵达;其作用机制属于蛋白-蛋白相互作用(PPI),靶点结合界面大如“两个手掌”,小分子难以精准阻断。近40年间,全球仅艾伯维的维奈克拉一款药物上市,中国患者长期面临“有药难及”的困境。
做Bcl-2,就是选择最难的路。
彼时,Bcl-2蛋白的三维结构尚未被解析,学界普遍认为“蛋白-蛋白相互作用不可成药”。1995年,杨大俊与王少萌在美国乔治城大学的实验室里开启研究
“那时以为在实验室做出化合物就行了,后来才知道这只是长征第一步。”杨大俊戏称。
1996年,美国科学家首次解析出Bcl-2的疏水结合口袋,随后的两年,杨大俊及其团队通过计算机模拟和结构解析筛选小分子,并于2001年首次申请AT101的专利。AT101源自中国七八十年代用于男性口服避孕的天然化合物棉酚,这段经历与屠呦呦发现青蒿素的故事一样;在美国则如同紫杉醇——一种老化合物被重新定位靶点后进入临床。
2003年杨大俊他们在美国成立Ascenta Therapeutics(亚生),A轮550万美元到账后,他们将AT-101推进到Ⅰ期临床,但最终II期临床试验未能成功,加之当时美国正值金融危机,项目未能继续推进。
尽管如此,该初创公司在当时取得了不小的成绩:2003年—2007年累计融资总额达融资8500万美元,主要投资方包括当时美国最顶尖的索罗斯基金公司;一度被评为美国生物医药领域最具前景的15家企业之一,分子结构等研发成果也获得业内认可。
实际上,创新药物研发本就困难重重。杨大俊和团队后续又开始第二个Bcl-2靶点药物APG-1252的开发,目前该药物还在开展多项临床试验。
2014年,他们启动第三个化合物APG-2575(即利生妥®)的设计:活性比AT-101提高1000倍,分子量却控制在800道尔顿左右,以保证口服生物利用度。
据悉,肿瘤溶解综合征(TLS)是全球首个上市Bcl-2抑制剂维奈克拉最大的安全性风险,被迫采用五周剂量爬坡,患者起效缓慢。
对此,亚盛医药提出颠覆性方案:每日剂量递增的创新给药方式,通过5天剂量递增直达治疗窗口!这不仅可实现快速剂量递增,短时间内即可达到治疗剂量,还有助于缩短患者的住院时间,提高患者治疗依从性,为患者带来快速应答。
据杨大俊介绍,该剂量递增方案曾被质疑,但最后用扎实的临床数据证明了安全性。
利生妥®多项临床数据显示,TLS发生率极低。在此次支持该药物获批上市的关键注册II期临床研究(APG2575CC201)中,未观察到任何临床甚至实验室肿瘤溶解综合征(TLS),无需复杂监测,短期安全性高。与维奈克拉相比,利生妥®血液学毒性更轻,其在中性粒细胞减少、血小板减少等副作用方面显著降低,有效降低感染和出血风险,提升长期用药的安全性。
有评价称,这是一场基于科学胆识的胜利,但实际这也是科学家们智慧凝聚与辛苦付出。虽然亚盛并不是第一个进入临床的同类药物,但其最初设计方案已经在机制和策略上做出了明确的差异化,并直击临床痛点,为患者带来更多获益。
利生妥®也得到了多位临床专家的认可。如江苏省人民医院淋巴瘤中心主任李建勇教授指出, 利生妥®本身具有显著特点,尤其是半衰期非常短。“对于Bcl-2抑制剂来说,一个最严重的副作用就是TLS,重者甚至可能致死,这款药物在安全性方面的改进,是对整个药物类别非常重大的贡献。”
其次,利生妥®给药方案计量递增速度非常快,结合当前我国“缩短平均住院日”的政策导向,这一特点尤为重要——可以提升床位周转效率,缓解大医院床位紧张的压力。
再者,利生妥®通过五天剂量递增就能达到目标剂量,特别适用于接受过BTK抑制剂治疗、出现耐药的患者。此类患者病情进展往往非常迅速,因此,一旦达到有效剂量,能够尽快发挥疗效,对于控制病情具有关键意义。
02.
商业化自建团队
利生妥®的上市,对于亚盛医药来说并非终点,杨大俊及其团队又将面临着新的挑战:商业化。
对于一家创新药企业来说,商业化能力的强弱直接关系到企业的生存与发展。
此前,在与动脉网的交流中,杨大俊明确地指出,中国Biotech最大的短板不是科学,而是商业化。
亚盛医药首款产品奥雷巴替尼(耐立克®)于2021年11月获批上市,是当时在中国唯一上市的“三代格列卫”。首个获批适应症相对小众——仅限于携带T315I突变的耐药慢性髓细胞白血病(CML)患者。耐立克®的全面商业化推广则从2022年开始;获批适应症逐步扩大,并于2022年和2024年先后进入国家医保目录。
亚盛医药在耐立克®获批当年与信达生物达成 “共同推广”的合作。根据协议,信达生物向亚盛医药支付关于耐立克®合作的3000万美元首付款;取决于耐立克®达到若干开发注册及销售里程碑后,亚盛医药将有资格获得累计不超过1.15亿美元的里程碑付款。
截至目前,这仍是国内两家生物药企之间规模最大的合作协议。“当时我们有首付款、有里程碑付款约定,最关键我们是共同推广的模式。一方面现金注入减少了我们的风险,同时可利用对方商业化团队推广这个药,我们有一半市场。我们也组建自己的商业化团队。”杨大俊介绍称。
利生妥®的商业化策略即回归“自建团队”。
“国内血液肿瘤有个特点,每个城市有一两个或者三个大的血液肿瘤中心,比较集中,不需要像肺癌、乳腺癌等需要上千人的销售队伍,所以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相对比较小的、高效的商业化团队。”杨大俊表示,基于过往经验,有信心组建团队将产品在中国做大做强。
对于利生妥®的前景,杨大俊也比较有信心,因为 Bcl-2 靶点适应症广泛,被喻为小分子 PD-1,除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CLL)外,在急性髓系白血病(AML)、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多发性骨髓瘤(MM)等血液肿瘤中均有显著活性,且可单药或联合 BTK 抑制剂等使用,市场潜力巨大。 同为Bcl-2 靶点的维奈克拉已上市9年,2024年销售额达到26亿美元,今年预计会超过30亿美元。
“利生妥®上市后未来还有很大的潜力,我们之前的耐立克®跟利生妥®的联合的临床数据也非常好。这两个药是靶向口服药物,如果未来能够做到长期安全有效,即能实现第一步无化疗;第二步把急性血液病变成慢性,慢性的血液病变成可以停药无进展生成,最终目标CLL通过两个药的联合至少在一部分患者可以实现临床上的治愈,临床上的治愈是停药五年不用药,这是我们未来在血液肿瘤的终极目标。”杨大俊表示 。
截至目前,利生妥®共获5项美国FDA授予的孤儿药认证,适应症包括华氏巨球蛋白血症(WM)、CLL、MM、AML和滤泡性淋巴瘤(FL)。
03.
真正的“上岸”
利生妥®是亚盛医药第二个商业化产品,在2025年初亚盛医药也在美国上市,去年年中与武田合作的BD项目总计13亿美元的金额,创下了国产小分子药物对外BD的新纪录。
亚盛医药正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且中国创新药资本市场也都似乎有“回暖”趋势,港股创新药股价创新高,股价涨幅到2-3倍甚至到5倍,一级市场也呈现出一种“钱回来”的明显趋势。
BD交易也是频繁发生。据行业媒体不完全统计,截至6月底,2025年已达成52项出海交易,其中18项总额超10亿美元,披露的总金额超过647亿美元。
对此,杨大俊依旧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从2021年中开始资本的寒冬、产业的挑战持续了三四年多,这过程中有的公司活下来了,也有的公司活不下去了。真正在好的企业、好的产品还是会得到市场和资本的认可。这是一个淘汰的过程,好处在于真正的金子还是能够活下来、沉下来。”
杨大俊坦言,在2021年初左右港股资本市场确实有较大的泡沫,在此之前上市的很多上市药企破发,目前实则是在一个估值修复的阶段,这背后的支撑是产品的临床价值与商业变现能力。
“最近的一定反弹,主要基于临床数据、以及通过BD活下来了,因为有了这些成功,所以资本资本市场、一级市场也开始关注生物医药,相较早两年好很多,所以大家感觉回暖也是正常。”
但当动脉网问亚盛医药是否真正“上岸”时,杨大俊果断否认。
实际上,“上岸”是Biotech圈2025年最热词汇之一。杨大俊给出自己的定义:企业级盈利,即销售利润覆盖全部研发、行政、销售费用,真正的上岸,是用产品销售利润支持下一轮 R&D(研究及开发),而不是永远靠融资或BD。
“制药企业(Pharma)与生物技术公司(Biotech)的根本区别在于:真正的制药大厂必须通过自身产品销售的利润来支撑研发投入,并不仅仅是有了产品、销售就是Pharma。从这个意义上讲亚盛还没有上岸,我们期望能够在2027年做到整个公司有利润、能够收支平衡,但过程不是那么容易。”杨大俊指出。
在杨大俊看来,创新药的可持续发展,除了资本市场支持,最重要的仍是商业成功:只有市场给予合理定价、产生稳定销售与利润,企业才能持续创新。跨国巨头的百年历程证明,用产品利润反哺研发的闭环,才是真正的‘上岸’。
亚盛医药期望在2027年实现公司整体盈利并达到收支平衡,未来我们也可以看到包括亚盛医药在内的创新药企“真正上岸”。


















